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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
“期待是最漫长的绝望,绝望是最完美的期待”,12集网剧《漫长的季节》,何以会让人感觉如此漫长,我想,首先是命运主题的沉重,尤其是当剧中人走不出过去也看不见未来的时候,自然就会觉得时间漫长,所以王响才会在剧终前躺在养子王北的怀中说:“这个秋天咋这么长啊,像过了一辈子似的。”虽然他总跟别人也跟自己说:“向前看,别回头”,但那并不是乐观,只是往事不堪回首,除此别无他法。
还有就是博尔赫斯说的:“使人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,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。”对于王响来说,无论是桦钢的衰落和自己的下岗,还是儿子与妻子的死,都是不可挽回也无力挽回的命运。正如该剧导演辛爽所说:“有的时候其实我们没法预测命运,即使预测到了我们可能也没有办法去抵抗,命运才是最大的悬疑。”
所以,这部剧只是借着对碎尸案的寻踪访迹,还原和揭示在时代与命运的碾压和肢解下,那些支离破碎、血肉模糊的人生。只是,案件还能够找到真相和真凶,生活却是错综复杂,你甚至都不知道该找谁说理,向谁喊冤。
范伟饰演的男主人公王响,起初的身份是桦钢的火车司机。他一直引以为傲,以为这身份和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,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像这火车和铁轨一样,知道起点也能看到终点,平静有序,一路神气,更希望儿子王阳也能像自己一样,按部就班,进厂为荣。哪怕桦钢的危机就在眼前,他都视而不见,因为对于他来说,宇宙的尽头就是桦钢,自己和全家的依托也是桦钢,“如此生活三十年,直到大厦崩塌”。
细品,剧中的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,有着截然不同的人性分野。剧中的男性角色,无论是王响、龚彪、马德胜,还是王阳、傅卫军,都是偏理想主义、浪漫主义、英雄主义的,但在东北元素的渗入和消解下,就显得有些飘和彪,他们的人性光谱也相对单纯。而女性角色,都是偏现实主义的,人性光谱也复杂得多。从暗黑中一路走来的复仇女神沈墨,在泥淖中绽放恶之花并付出血之代价的风尘女子殷红,利用自身性别优势和情色手段获取生存最佳路径的现实女黄丽茹,乃至以丈夫和儿子为生命全部底色的罗美素,无一不是如此。因此,剧中的女性都比男性要更成熟,但也更决绝。
龚彪和黄丽茹在影院里的那幕对话,就很能让人看出这种分野与错位。当龚彪有些卖弄地聊起弗洛伊德,黄丽茹一句话就把他怼回现实:“他分房了吗?”龚彪也只能尴尬地回答:“那没有,他不是咱厂的。”当初看似笑话的对话,注定了他们婚姻的悲剧结局。
每每看到秦昊饰演的龚彪出场,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熊猫萌兰在短视频平台上的专属BGM《阳光开朗大男孩》:“我特长只有微笑,看我扬起的嘴角”,“这一局游戏到底,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如果去掉龚彪和黄丽茹的情感线,似乎对剧情也没有什么影响,但少了他们,就会让整部剧的故事和人性都少了丰富和厚重。
看《漫长的季节》,我总是会忍不住想到两句话。一句是《天龙八部》里的“无人不冤,有情皆孽”,剧中的主要角色,几乎都有着性格或人品上的缺陷,也都有着不得已或可同情的地方,而凡是投入真情、充满深情的人,最后也都无一不受到伤害,甚至因此而死。所以还有一句,就是《红楼梦》中的那句“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,几乎无人逃过命运的收割。编导给了王响一个生死模棱两可的结局,但恐怕,温暖只是幻想,冰冷才是真相。
村上春树在他的《海边的卡夫卡》中谈及希腊悲剧时说的——“不是人选择命运,而是命运选择人”“人不是因其缺点、而是因其优点而被拖入更大的悲剧之中的”,似乎也同样可以诠释剧中人的命运。一个人的罪恶触生更多人的罪恶,一个人的不幸引发更多人的不幸,善良的人被恶人黑化,无辜的人被他人卷入,人人都深陷命运的漩涡,身不由己,不能自拔。走不出的命运逃不脱的人,让我们终于更深更痛地领悟,为什么众生畏果,大德畏因。
该剧编剧导演的高明之处,是用幽默的方式来表现这沉重的主题,举重若轻,以笑催泪。虽然呼兰说:“笑不是生活的解药,笑是生活的麻药”,但在不可摆脱的命运和无法痊愈的痛苦面前,麻药有时也许是最好的解药。龚彪挂在嘴边的“乐呵的”,王响经常爱说的“向前看”,都是他们在苦涩生活中噙在口中的糖衣药片而已。不这样,还能怎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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